在全球化退潮、各国鼓吹“本国优先”的当下，APEC的前景不容乐观，它未来很长时间仍然会存在，但更多是各怀心事的博弈沙场，而非通力合作的协作平台。


　　韩国庆州举行的亚太经合组织峰会备受瞩目。（彭博社）

　　今年亚太经合组织（APEC）峰会在韩国庆州举行，美中日韩俄五国动向格外值得注目和分析，尤其是美国和中国的动向。

　　这次中美领导人釜山会谈前，曾互相释放善意，会上双方也表现进一步妥协的意愿。正常情况下这是向好的信号，但美国总统特朗普并非常规领导人，说话一日三变，缺乏诚信；中方也圆滑回应，未做真实承诺。所以会谈虽顺利，中美关系看似回暖，实质进展却不大，根本原因在于双方进行的是全方位的竞争和对抗关系。近年，美国已明确将中国作为竞争对手加以遏制和试图脱钩。特朗普政府虽不像民主党和传统建制派那样，积极在人权问题上施压中国，却在经济军事等领域更咄咄逼人。中国也不愿妥协，转而与美国硬碰硬对抗。双方在南中国海和台湾问题上都拒绝退让，剑拔弩张下两国关系不可能根本缓和。

　　釜山会面也是美中展示自身实力和立场、拉拢第三方的舞台。特朗普之前已访问马来西亚和日本，颇有成果，巩固美日同盟，扩大日本市场。韩国左翼的总统李在明也热情迎接特朗普、送上礼物。依仗强大国力和旧有影响力，特朗普确保日韩在安全领域坚定站在美国一边，经济也保持密切协作。

　　特朗普一向不喜欢传统的多边同盟模式，与其他美国传统盟友很难维持长期稳定的友好合作，日本是例外，这让美国影响力及在与中国对抗中的优势受到损折。

　　中国同样在拉拢日韩及其他APEC成员国。中国国家主席习近平本次访韩，并非只是出席APEC峰会，还是对韩国的正式国事访问，并与就职数月的李在明首次会晤。作为韩国近邻和第一大贸易伙伴，中方虽不能撼动美韩同盟，却也可避免韩国完全倒向美国，在经贸和科学文化领域密切合作。

　　中国也对右翼倾向极强、历史问题和现实战略上对立明显的日本新首相高市早苗释放积极信号，促成习近平与高市会晤，反映中国不愿因历史和政治问题，影响与日本的经贸伙伴关系，继续拉拢日本、对抗美国的长期战略。即便今年是抗日战争胜利80周年，中国也仍然对日保持克制和释放善意。

　　中国也对其他APEC成员尤其是发展中国家释放善意。中国一向利用“南南合作”等方式，与发展中国家建立亲密关系。中国在政治和软实力等方面长期是短板，经济是长项，也就更积极利用强大经济实力，以及APEC这样的经贸平台发展关系，以促进战略利益，在与美国的竞争中取得优势。

　　当然，其他国家并不是乖乖被美中两国利用和操纵的，也会反过来利用中美的需求和对抗，获取自身利益。日韩都是发达经济体，国力强大，更不会被中美任意摆布。

　　日本自冷战以来一直从中美对抗中受益，现今中美关系紧张，日本继续同时不得罪两国，“闷声发大财”。高市虽是极右翼立场，但在经贸外交方面与已故前首相安倍晋三一样务实。日本须要与中国保持经贸热络，提振低迷的经济。高市前几日已与特朗普达成若干协议，本次峰会与习近平会晤也会顺利。

　　日本也在拉拢“南方国家”以扩大支持。高市前几日访问马来西亚出席亚细安峰会，也是巩固日本在东南亚的存在和影响力。日本在中美面前相对弱势，但在发展中国家和APEC其他成员之间则充满优越感。

　　相对于日本，韩国处境艰难。虽然是本次APEC东道国，但国内外形势都让李在明难以轻松。多年来，韩国也像日本一样拉拢中美之外的各国，也有很大成果。但因国力所限，国际根基较薄弱，影响力与美中日相差甚远。

　　在韩国国内，左右翼对立严重，经历尹锡悦政变未遂事件，原本就撕裂的韩国更加不和谐。韩国经济与科技经几十年发展，成就斐然，但也进入瓶颈期，无论左右翼政府都难以有效解决。

　　在对外问题上，韩国也面对在中美之间试图两边不得罪，但可能两边都对其疏远的尴尬。李在明虽低调处理与日本的历史冤仇，但仍面对日本的不友好。近日韩国大规模反中示威，也让APEC峰会蒙上阴影。

　　面对诸多挑战，韩国选择有限。韩国对中美都很重要，但不如日本重要，韩美关系也无法达到日美关系那样的亲近程度。目前看，韩国仍然延续“安全靠美国，经贸亲中国”的旧有策略。这确实是目前最不差的选择，但如果中美对抗加剧、国际环境再恶化，韩国将越发难以维持现有路线。

　　本次峰会另一重要角色俄罗斯，仅派出副总理参会。21世纪初，俄罗斯一度是APEC峰会上仅次于中美的第三号角色，当时总统普京往往亲自出席峰会。但俄乌战争爆发后，俄罗斯遭遇国际制裁，普京也被国际刑事法院通缉。俄罗斯在国际会议上都被迫低调，不仅普京不能出席，俄方代表也不受待见。

　　这也是俄罗斯触发现代国际体系惩罚机制的后果，代价是国际影响力下降，话语权下跌，严重损害国家利益。

　　当然，俄罗斯也不是一无所获。APEC已是俄罗斯为数不多可参加的大型峰会，参与APEC峰会也是它争取外援、改善经济、对抗西方的机遇。俄罗斯自然资源丰富，即便日韩这样的美国盟友，仍需要俄提供部分能源供应。第三世界对西方不满的国家，也与俄罗斯有共同语言。本次峰会俄罗斯在低调下颇多动作。

　　APEC其他成员也会利用峰会契机，拓展影响，合纵连横。只是这些国家的实力和活跃度不及上述五国。加拿大和澳大利亚等国经济发达，印度尼西亚和墨西哥等国人口众多，但主要聚焦经济，更想利用大国竞争获取好处。

　　因为APEC成员发展水平参差、政治制度各异，立场和利益自然大不相同，内部纷争较量这些年一直存在。但相对于全球化高歌猛进的世纪之交，今日世界更加撕裂，APEC峰会一方面维持亚太主要经济体经贸合作，另一方面也让各方利用这一平台明争暗斗。

　　在全球化退潮、各国鼓吹“本国优先”的当下，APEC的前景不容乐观，它未来很长时间仍然会存在，但更多是各怀心事的博弈沙场，而非通力合作的协作平台。（王庆民，作者是旅欧中国作家、国际政治研究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