乌克兰为在战争中死去的人们下半旗致哀。（路透社）

　　这不仅仅是一个战术时刻，更可能成为决定性的转折点。随着华盛顿目光向内，欧洲局势动荡，中国迎来难得而稍纵即逝的机遇，有可能重塑全球角色。如何选择——显而易见：要么固守可能导致进一步孤立的短期联盟，要么转向建设性接触与真正的多极领导。

　　随着美国总统拜登任期结束，中国正站在一个战略十字路口。就在俄罗斯入侵乌克兰前夕，中国宣布与它结成“无限制”伙伴关系。这一举动震惊全球外交界，人们将它比作现代“钢铁同盟”。此后，北京强硬的立场，进一步巩固它作为西方主要地缘政治挑战者的形象。

　　如今，随着特朗普重返白宫，这种平衡正在发生转变。他奉行以交易为核心的外交政策，怀疑盟友，并对克里姆林宫表现出明显热情，这削弱跨大西洋联盟的团结。对北京而言，由此产生的裂痕却是一个意想不到的突破口。日益衰弱和孤立的俄罗斯越来越依赖中国，而心烦意乱、四分五裂的华盛顿则试探性地邀请北京协助调解乌克兰冲突。基辅已正式请求中国介入——尽管总统泽连斯基也指责北京间接协助莫斯科的战争行动。

　　值得注意的是，中国近期的战略孤立在一定程度上是自身策略造成的。在拜登的领导下，华盛顿深化与亚洲和欧洲的联盟，以应对北京日益强硬的姿态及和莫斯科的结盟。结果，美国和欧盟展开协调一致的反制，而对中国庞大经济体量与技术雄心的担忧，又进一步放大这一反应。

　　然而，特朗普的回归打破这道统一战线。他对北约的敌意以及对单打独斗外交的偏好，令盟友感到不安，也使欧洲更显脆弱，充满不确定性。欧洲各国已察觉局势转变，正重新评估自身战略定位。对北京而言，这意味着一个出人意料，但可加以利用的突破口。曾经的遏制圈如今更像是一扇敞开的大门。大门之外，蕴藏着一个以更有利的方式塑造全球秩序的难得机遇。

　　几十年来，中国一直处在西方主导的国际秩序之中，用美国政治学者约翰·伊肯伯里（JohnIkenberry）的话来说，这个秩序“加入容易，颠覆难”。这一自由主义体系促成中国经济崛起，但也限制政治能动性。作为规则的接受者而非制定者，北京获得进入全球市场的机会，却难以塑造这些市场的治理规范。如今，随着美国领导地位的衰退和全球体系面临压力，这一格局正在开始转变。一个日益碎片化、竞争加剧的国际格局，为中国提供罕见机遇——不是摧毁现有秩序，而是循序渐进地重塑它，使之更符合自身利益。

　　抓住这一机遇须要战略反思。首先，北京必须重新考虑与俄罗斯的结盟。这种伙伴关系有助抵消美国的压力，但仍属权宜之计，而非坚定的信念。数百年来的互不信任、利益冲突和日益加剧的实力不对称，暴露关系的局限性。至关重要的是，中国的长期发展轨迹——尤其是在清洁技术、先进制造业和人工智能领域——更多地取决于进入欧洲市场和接轨欧洲标准，而非与受制裁、军事化的莫斯科的关系。

　　随着中国推进现代化，获得欧洲市场、技术和标准的准入至关重要。然而，北京长期以来低估欧盟的战略影响力，将其视为次要角色，而将注意力集中在华盛顿身上。

　　这一失误缩小中国的外交回旋余地。如今，欧洲正在寻找替代方案。特朗普的回归动摇欧洲对跨大西洋联盟的信心。中国应抓住这一时机——不是挑拨矛盾，而是伸出真诚的合作之手。在结束乌克兰战争中发挥可信的作用，或许能改变局势。如果北京与莫斯科保持距离，并帮助促成公正的和平，就能重新赢得欧洲主要国家政府的信任，重塑作为稳定力量的形象。

　　这须要谨慎平衡。中国必须安抚欧洲——尤其是基辅、华沙和柏林——同时至少与莫斯科保持可操作的关系。和平不能以牺牲合法性为代价。通过减少对俄罗斯的军事支持，并公开支持谈判达成的解决方案，中国可以将形象从侵略的助长者，转变为重要的调解者。

　　成功的外交角色将为中国与欧洲在贸易、技术和全球治理等领域的深化合作铺平道路。只要北京真诚致力于维护稳定并遵循规则参与，欧洲甚至可能支持对国际机构进行有限的改革，以更好地反映中国日益上升的地位。

　　为巩固这一转变，中国应加强与欧洲主要大国的联系。支持法国的欧盟战略自主愿景，协助欧洲防务现代化，并考虑支持德国长期以来争取联合国安理会常任理事国席位的努力。这些举措将向外界表明：中国是一个愿意分担责任的务实大国，而非一个破坏秩序的修正主义强权。

　　风险颇高。这不仅仅是一个战术时刻，更可能成为决定性的转折点。随着华盛顿目光向内，欧洲局势动荡，中国迎来一个难得而稍纵即逝的机遇，有可能重塑全球角色。如何选择——显而易见：要么固守可能导致进一步孤立的短期联盟，要么转向建设性接触与真正的多极领导。

　　在“东升西降”的信念驱使下，中国领导人能否把握这一塑造世界的关键时刻，协力构建一个更加均衡的国际秩序？这是一个摆在眼前的现实机遇——无论是否选择，它的存在已无可回避。中国的回应，可能将决定全球政治的下一篇章。英文原题：China’s World-Making Moment: A Strategic Opening amid the Ukraine Crisis，首发于英国Global Policy（全球政策）网站（联合早报 作者岳健勇，是伦敦政治经济学院访问学者。陈漫译）